2006年4月3日

《目擊者》


2006/04/03,

2006年3月,9個台大登山社的小朋友去爬山,在18日,有位小朋友在山上被落石打傷,因而急召消防隊上山救援。這九名小朋友在20日安全下山。

下山後,等待已久的記者們立即圍上前要求他們講點話、弄點東西好回去交差。在當下台大登山社的小朋友們就跟記者發生爭執,事後包括TVBS、東森、聯合報眾多新聞媒體,就聯手圍剿這幾個不知死活的白目大學生。「得罪了記者還想走?」,這是我看到udn新聞的第一個反應。

台灣Wiki百科有把這件事情的各面說法整理出來,不熟悉這個事件的人可以去這裡看看。

本島媒體濫用自己的媒體身份、宣稱他們有至高無上的第四權、以及民眾有知的權利的似是而非的裡油,玷污讓他們難堪的人,這在本島已經是陳腔濫調了。這也是一般的媒體改革者著重的事情。

但我最近看到的幾份資料,讓我感覺這些第一線的記者的糟糕行徑,相對來說記者本身沒有專業訓練、沒有職業道德的個人問題,至少還不是整個商業媒體體制的問題。我之所以有這樣的感覺,是因為我最近看了《目擊者》這份雜誌最近的幾則報導,因而引發的感慨。這幾篇文章都暗示我,整個商業媒體的制度大概已經保證台灣媒體不會有善盡報導的能力,單靠幾個懷有志氣的第一線熱血青年的自我批判,可以改變的事情也是很有限的。讓我先從《目擊者》介紹起。


《目擊者》
這份雜誌,是台灣記者協會自己辦的雜誌,該刊物設定的讀者群,不是一般「看」新聞的人、而是「寫」新聞的人,不是一般大眾、而是記者。因此對我們這種不是幹記者、也沒有管道可得知內情的凡人來說,這份雜誌是一個認識媒體幕後運作的很好路徑。

我到底是從這裡面看到什麼東西,讓我忽然有這種孤臣無力可回天的感覺呢?

第一,在今天,我們這些不懂內情的人類,都會覺得台灣每年三月的媽祖祭典是世界有名的,然後我們就,覺得這個東西是某種程度的台灣意象,因而引以為榮。然而《目擊者》2006年3月號,就告訴我們大甲鎮瀾宮是怎麼買通各家媒體(例如給車馬費、茶水費)、廟裡的主事者再直接跟媒體的管理階層接洽,直接讓電視公司買斷直撥權,把大甲媽的繞境炒起來;最後藉由媒體轉移注意力,讓大家不去注意到鎮瀾宮以往往北的繞境,怎麼會忽然變成往南背後的地方政治勢力問題。知道這種事情原來是怎麼弄起來的,真的會讓我們這種以媽祖繞境為榮的台灣人感到萬分洩氣,更不用說那些將媽祖視為「在地生活信仰生出跨國新枝葉」的學者。我不是在諷刺康河鴨,而是消遣自己,畢竟我以前就是將媽祖繞境視之為台灣活力的展現,並且引以為傲。看到我所謂的「台灣活力」背後這樣鑿斧斑斑的政經過程,實在讓我沮喪。

第二,2005年,台灣爆發第二次職棒簽賭案。當時所有的媒體注意力,都鎖定在有沒有球員參與、有沒有教練級的共犯,比較有腦一點的媒體,就會去找找有沒有黑道或組頭。結果呢?結果這原來是一個有問題的檢察官,平常黑吃黑亂搞的底細快被掀開了,因此趕快抓人炒新聞,轉移眾人的注意力藉此獲得知名度、爭取一點護身符而已。被蒙在鼓裡的一般人,就這樣被這個王八檢座牽著鼻子走、覺得是不是政治力介入阿怎樣的;地方記者儘管早知有問題,結果他們也不敢把該檢察官平常的行徑寫出來(包括水果日報),等到檢察總長開始抓人、相關證據一直出現了,這群沒用的垃圾才忽然轉移他們的砲口、輕鬆忘記先前他們是如何恭維這位徐檢察官,蜂擁出來落井下石。我們期望媒體可以把危害世人的壞蛋公諸於世,因此我們賦予他們極高的言論自由,結果他們卻跑去跟壞人狼狽為奸,把我們給予的權力拿去給壞人,讓壞人獲得更大的勢力。

第三,台灣許多政治人物都是出身於新聞界,藍綠都相當多。這群出身新聞界的人,很熟悉媒體運作的方式,知道如何「讓媒體去告訴人們、他想被人知道的事情」,然後「讓媒體不要講、那些不想被知道的事情」。至於他們如何達成的呢?《目擊者》在2006年2月號,點名台北市副市長金溥聰,說這個傢伙如何藉由他跟總編輯的關係修改稿件、如何當眾辱罵第一線記者,來讓媒體報導出金先生認為「應該被報導的消息」。政治人物會給媒體壓力、媒體去抵抗政治人物的勢力,是媒體與政治界接觸的必然關係,抵抗政治人物的惡勢力,也是他們的天職與榮譽;但在這個case中讓人感傷的是,那些被金副市長欺負的記者,說不定以前都還是「金教授」的學生呢?看到自己以前教導自己要抵抗邪惡、捍衛真相的老師,變成軟硬兼施、而且手段技術一流的政客,不知道他們心中有何感想。不過這個跟下一點比起來還好,畢竟這種黑心事情寫出來還有票房,媒體們還算是站在相對清楚的清白位置來對抗惡質政客。但下一則就更黑暗了。

第四,一般媒體中,主要有專跑新聞、專寫稿子的記者,以及專找廣告的業務。最近傳播業不景氣,廣告業務越來越難作,因此管理階層開始要求原本專司寫稿子的人也要順便找廣告業務,而實際的作法,就是把廣告業務納入他們的薪資計算中。這會發生什麼效果呢?結果就是記者會希望他的報導對象會給廣告贊助,讓他的年終獎金漂亮一點,而拿人手軟吃人嘴軟,因此文章裡面當然也就會多美言幾句囉。再則,政治人物當然也知道媒體高層財務吃緊的狀況,因此他們也會直接的找上媒體高層,直接跟他們談,例如我不喜歡某某記者寫的文章,你把他調走,我就給你xxx萬的廣告資金;再例如,我最近要辦一個活動(例如XX博覽會),希望媒體可以大肆報導,那你幫我作專題,我就給你買廣告。台灣日報、中華日報,都做過這種事情。

以上這幾點,都不是我根據「合理猜測」所推論出的「合理結論」(語出陳文茜),而是根據《目擊者》提供的資料所做的整理。而且我引用的部分,都是刻意挑選其中有明確人證的部分,有兼顧到證據面的強度。有興趣的人可以去閱讀原文看看我有沒有豪洨,事實上我講的也只是冰山一角而已。當然,《目擊者》一定還有些沒有講出來的黑幕,畢竟這份雜誌也是媒體,他們也有收入壓力、也會受到官方的壓力。但當我們看到水果日報似乎也屈服的時候,《目擊者》似乎是我們唯一的靠山了。沒錢的人、去圖書館翻一翻吧,有閒錢的人、訂他們的雜誌吧,一年500元就可以看到不同的世界。

看完這幾點簡介,相信你跟我會有同樣的感覺:第一線記者沒有職業道德,其實不是太大的問題,真正隱藏在背後的可怕狀況,是以後的記者大概很難避免成為特定政治團體、或特定商業機構的代言人。



要是以後的新聞,都是這種名為新聞報導、實則置入性行銷的奇幻文學的話,我想我們應該認真考慮,強制將媒體新聞從資本主義體制中拉出來(例如將所有商業媒體買下來、捐給公視)。因為從制度面上來看,幾乎可以確定,遵守資本市場邏輯的媒體(尤其是在本島這個有奧妙磁場的地方),只會變成其他勢力的禁臠,而不可能是獨立的第四權。


頁首圖片是徐維嶽這個萬惡的檢察官、以及眾多聞雞起舞不知驗證的無腦記者,聯手謀殺掉的台灣國家隊的未來明星捕手:陳昭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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